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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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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錄制比原定計劃還晚了近一個鐘頭, 錄到一半的時候,谷雨就靠在田恬懷裏睡著了。

導演喊中場休息,蘇寒把谷雨抱到休息室沙發上, 拿了件外套給他蓋上。

“你也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吧, ”她對田恬說,“等下不要過去了。”

這類綜藝節目後期剪輯播出時看起來很歡樂,但是其實這樣長時間在錄制大廳,非常憋悶難受。尤其這種深夜錄制的。

“你一個人可以嗎?”

“可以,你剛才不也看到了嗎?”蘇寒難得開了一句玩笑,“難道我剛才的表現不夠好嗎?”

“當然很好!”田恬立刻說,“好吧,那我留在這裏陪小雨。”

蘇寒低頭看了看沙發上的谷雨。看來他對自己的“新床”確實挺滿意,小小的唇角微微翹起, 睡得格外香甜。

蘇寒心裏慢慢變得安靜而柔軟。她笑了笑, 慢慢走到窗戶邊。窗外夜色正酣, 繁星在深紫色的夜空中閃爍不定。

人們喜歡用星星來形容一個人的眼睛, 那形容星星應該用什麽呢?

“要不要嘗嘗這個?”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的時候,蘇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她轉過身輕輕地“嗯?”了一聲,表情有片刻的茫然。

蕭凱看著她少見的呆楞, 慢慢溢出一絲笑。她平時都表現得超出年齡的成熟鎮定,偶爾才會露出這樣不設防的可愛神態。

蘇寒看到他唇邊那抹笑, 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清醒了,還是更迷茫。

蕭凱把一個金黃色,看起來有點像布丁,又有點像湯圓的東西遞到她面前。

蘇寒看看手邊的食物,又看看他。

蕭凱笑瞇瞇地:“嘗嘗這個,是當地的特色美食。”

蘇寒停了兩秒鐘, 然後拿竹簽挑起一個,咬了一小口。

軟軟的,甜甜的。

她擡頭,他的臉就在眼前,滿含期待地看著她。

蘇寒的眼睛彎起來:“很好吃。”

在這個寂寥的淩晨,他們身後是一座陌生的南方城市的整片夜空,茫茫銀河懸掛其上,如同一場凍結的大雨。

他把食物端端地捧到她面前,不管是什麽,都很好吃。

蕭凱看著她臉上的笑。她的眼睛生得極漂亮,這樣的眼睛似乎天生就是應該用來笑的。她也確實經常笑,但都是淺淡禮貌的,像這樣直達眼底心底的笑容幾乎沒有。

蕭凱像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她笑起來是這樣的,漂亮的眼睛會彎成細柔的線,眼底的亮光全都聚在一起,明亮灼人,像每月第一天時掛在蔚藍天空上的那勾新月。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這麽容易就滿足了嗎,滿足到讓她露出真正的笑容?

“睿思!”休息室門外,一個大男孩手裏拎著東西跑過來,到了顧睿思跟前,把袋子遞給他,“那,你要的夜宵!”

顧睿思一聲不響地接過來,臉上的表情比掛在天上的月亮還要冷冰冰。

“我不是要抱怨,但是你確定買這麽多你吃得完?而且你口味什麽時候變這麽清淡了?”大男孩助理喋喋不休。

顧睿思面無表情地往休息室裏面瞥了一眼,渾身的氣壓又低下去幾分:“今天變得,不行嗎?”

小助理聳聳肩:“行是行,但是你這麽善變,小心找不到女朋友哦!”

正慢吞吞地從袋子裏拿食物的顧睿思,聞言向助理送去一個死亡凝視……

蘇寒剛跟田恬保證完接下來的錄制不會有事,就是按照臺本走完而已,結果馬上就出現了臺本以外的狀況。

主持人跟其他嘉賓互動時,蘇寒雖然認真聽著,心卻並不在臺上。

她突然想起之前的一個采訪。她和蕭凱、顧睿思的另一個采訪。

在劇組那段時間,他們接受過雜志、音樂網站、視頻網站等等不同平臺的很多次采訪,讓蘇寒耿耿於懷的這一個自然有些不同。

因為在這次采訪中,記者問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

那時候蕭凱聽完記者的提問,仿佛想起什麽,微笑著說:“我們第一次見面,蘇蘇大概不知道,因為她正在睡覺。”

蘇寒心裏一動,側頭看向他。

記者立刻回應道:“噢,那次音樂盛典!”

蕭凱笑著點頭:“對。”

蘇寒驚異地擡起頭,他正面對著記者,她看不清他的臉。

記者又轉向顧睿思:“思思呢?”

顧睿思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迅速瞥了蘇寒一眼,臉上的表情顯得很遲疑。

“那個,我們第一次見,好像是……”

“你忘了!你居然忘了!”記者誇張地打趣他的吞吞吐吐。

“沒有……”顧睿思答了一句,但語氣並不堅持。

“蘇蘇來說吧,好嗎?”記者看向蘇寒。

“嗯。”蘇寒握緊手指,又松開,微微停頓了一會兒,隨後聲音低低地說:“顧睿思我們第一次見應該是在錄音棚,因為《憶平生》的主題曲,我們是先錄的歌曲部分,然後才飛去劇組拍MV。”

“哦,這樣。”記者說,然後又繞回去打趣顧睿思,“這你都能忘,思思?”

顧睿思說:“沒忘!那天我們剛錄了個開頭,她就問我,你真的是唱歌出身嗎?”

記者和蕭凱都笑起來。

“你是怎麽回答的?”記者問。

“我就說,不是,我是跳舞出身。”

大家又是一陣笑。

顧睿思顯然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笑,“這是事實啊!我確實是跳舞出身!”

“沒錯,沒錯,我們都知道你跳舞好。”記者的語氣像哄孩子,“所以,蘇蘇,你那麽問是覺得睿思唱歌很難聽?”

這個問題像是玩笑,卻不好直接回答。蘇寒微笑了一下,旁邊的蕭凱先一步說:“肯定沒有他跳舞好。”

她低下頭,輕輕牽了牽唇角。

那時候,蘇寒就想,如果他一直這樣擋在她前面,她大概會懶到不再動腦筋,然後慢慢變得很笨。

可是沒關系,她不喜歡做天才啊。她喜歡做傻瓜。

只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他忘記了嗎?還是只不想在旁人面前說起?

燈光鋪滿臺面,耀眼的白色光華代替夜空中的月色,柔和而吵鬧地流淌在舞臺的每個角落。

蘇寒忽聽見一個聲音說:“要說唱歌好的話肯定還是蘇蘇,她參加《新歌聲》的時候所有歌曲都是原創,好厲害。”

隨著聲音轉過臉,蘇寒對上徐依琳的笑顏如花。

哦,蘇寒想起來,薛穩給的介紹上說這位徐依琳除了是演員,好像還是一位跨界歌手。唱過什麽不清楚。

“我特別羨慕可以自己寫歌的人,”徐依琳繼續笑得一臉真誠地說,“感覺可以隨時把自己的心情唱成一首歌,特別神奇,特別厲害!”

蘇寒安靜聽著,就像他們談論的話題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一樣。

直到主持人順著徐依琳的話問她,能不能把現在的心情唱成一首歌?

主持人也不是真的要求,大概玩笑的成分居多,因為臺本上沒有這個安排。

蘇寒頓了兩秒鐘,話她都聽見了,心裏想的卻是,那個看起來有點像布丁,又有點像湯圓的食物到底是什麽。

腦海中又浮起他站在她面前的樣子。

隔著三兩寸人間夜色,山遙水遠般地微微一笑,額發垂落下來,遮住了眉毛。

燈光搖晃了一下。

為什麽不呢?

他就在這裏。

她也在這裏。

為什麽不?

蘇寒嘴角彎起來,溫聲說:“好啊。”

提要求等著看笑話的人反而楞住了。

蘇寒不去管,她向四周環視一圈,看到擺在舞臺角落裏的鋼琴。

伸手指著問道:“可以嗎?”

主持人答:“當然。”

從她面帶微笑清清淡淡地答了一聲“好”之後,現場就寂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蘇寒慢慢走到鋼琴前面,隨意試了幾個音。她已經很久沒有摸鋼琴了。

然後走到音響老師身邊,低聲交談了一句,又走回鋼琴前面,坐下。

細白幹凈的手指放在琴鍵上。

她盡量放穩聲音,淺笑著說了一句:“This is how I feel tonight.”

手指輕巧的落下,她起了幾個很輕柔的音,然後擡手示意了一下,一段悠揚的小提琴曲加進來。

她的神情很平靜,卻一直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和指下黑色白色的琴鍵,害怕自己一擡頭,會不由自主地轉向某個方向。

心裏有某種隱約的決定,可她不想去分辨,也無需分辨。

前奏響了很久,是在努力平覆情緒,但第一句開口,還是帶著輕微的顫音。

但這就是她今晚的心情。

她想告訴他。

When the wind blows

當風吹起

I s/mell mint in the air

我在空氣裏聞到薄荷味的氣息

When I dream

當我做夢

I see the sun like gold through your windows

我看到陽光如金,透進窗口

When you s/mile

當你微笑

And I want to sing a song to you

我想唱首歌給你

So open your ears and listen

所以打開你的耳朵傾聽吧

I sing all the voices of the world,for you

我把世上所有的聲音唱成歌,送給你

And all of the stars will fall

所有的星星都會墜落

But,Don't be afraid

但是別怕

We all know we can find them in your eyes

我們所有人都知道,可以在你的眼裏重新找到星光

So just tell me

所以告訴我

You will open your ears and listen

你會打開你的耳朵傾聽

I 've written everything in the stars

我早已把一切寫在星辰之上

Let it fall

就讓它們墜落

Fall into your eyes

墜落進你眼睛裏

Because of you

因為你

I want to see the world again

我想重新看看這世界

There is nothing new

日光之下,從無新事

But

但是

When



You



s/mile

微笑

I want to sing you a song

我想唱首歌給你聽

……

最後一個音隱沒,蘇寒仍低著頭,手指停在琴鍵上,果果坐在鋼琴前一動未動。

全場亦是寂靜。過了良久,才爆發出劇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她不可避免地被驚動。

站起來,一個轉身,正對上他的目光。

蘇寒不確定,是自己下意識尋找,還是他的目光就等在那裏。

但是不重要。

她毫無躲閃,坦然而鎮定地向他綻開一抹笑。

蘇寒並不知道,她這樣微笑的時候,整個人幾乎是發光的。

主持人問:“這首歌叫什麽名字?”

蘇寒斂了斂目光,低聲說:“我不知道,還沒想好。”停了一下,靜靜微笑,“You decide.”

臺下又是一陣熱烈的歡呼回應。

粉絲理解的是,“你們決定吧”。但她說的是,“你決定吧”。

我已經說出我的心情,剩下的,你決定吧……

後來再回想起這一切,蘇寒不得不承認,莊婷說得很對:她“內心戲”太多。

所有一切都只是她的“內心戲”。

紛亂糾結、隱晦暗示、抉擇前行……都是她一個人的。旁觀者看來,她不過是參加了一檔綜藝節目,然後唱了一首歌。最多讚嘆地評價一句,唱得不錯。

但蘇寒一直記得,那個寂靜的淩晨,街燈悄無聲息地灑下一路昏黃,那樣沈默而孤獨的光影,在那個夜晚細看時,也有了一種淒況的溫暖和柔麗。

與它作伴的是路邊的桂花樹。蘇寒有點驚奇,她來時竟未留意到這一路的綠色和花香。那些小而緊密的淡黃色花簇正緊抓住最後的花期,在空曠無際的夜色中靜靜綻放,整條街道都飄蕩著清雅幽然的香氣。

這一縷幽香也飄進車窗,被夜風吹送到她鼻間。

以後每每想起這個夜晚,蘇寒的記憶便會開始打架,是薄荷的淡香與桂花的清幽打架。且從未分出勝負。

節目錄制是在淩晨兩點結束的。

蕭凱直接趕去下一個工作地點,蘇寒因為谷雨的關系,決定在這個南方的城市停留一夜。

現場觀眾陸續離場,工作人員也漸漸散去,褪去燈光和鏡頭,忙碌了一晚上的人們臉上皆顯露出沈默的疲憊。

蘇寒走在後面,視線聚焦的終點是一道筆挺背影,與她隔著兩三個人影。

大腦長時間勞作和久無睡眠,進入一種遲緩的興奮狀態,周遭的人和物在某個瞬間變得如同幻象一般遙遠和不真實。

再擡頭時,隔在眼前的兩三個人影已經不見,他站在幾步之外,正眼含笑意等待她走近。

蘇寒抿了抿唇,有些懷疑,這亦是她疲倦又興奮的大腦產生的美好幻象。

但唯一可確定的是,不管是不是幻象,她都會走過去。

所以腳步毫無猶疑。

為了獲得鮮明確鑿的證據,蘇寒靠得有些近了,一鼓作氣走至他眼前,鼻腔幾乎撞到他身上的氣息時,方才驀然醒悟——

她就像一個借酒行兇的無賴,企圖“酒壯慫人膽”地做下一件平日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不同的是,麻痹她的大腦皮質的不是酒精,而是虛弱放松的意志。

可惜的是,最後關頭,出走的意志和理智被重新找回,她默默地退後半步。

蕭凱垂著眼皮看著她靠近又後退,猶如密林中一只莽撞的小獸,從自己躲藏的大樹後面奔出來,偷偷瞥了一眼外面的世界,又驚慌地退回去。

他笑著屈指彈了一記她的額頭。

“睡著了嗎?”聲音裏也帶著笑意。

蘇寒伸手捂住額頭,一雙大而黑亮的眼睛露在外面,直直盯住他。

“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在音樂盛典。”

口舌脫離大腦控制,自作主張吐出這樣一句突兀的話。

她說的聲音很小,又前言不搭後語,蕭凱沒有聽清,看著她問:“什麽?”

蘇寒把蓋在額頭上的手放下,額前碎發有幾縷被她壓得彎曲淩亂。

“我們第一次見面,”她緩慢地重覆,“不是在音樂盛典。”

走廊裏已經沒有什麽人,深夜為他們構建一個獨處的空間。

蕭凱看著她額前那一小撮亂發,輕輕“嗯?”了一聲,語氣微微上挑,帶著淡淡的疑惑和好奇,“那是在什麽時候?”

“是……”他臉上疑問的表情太過坦然,讓她遲疑了一瞬,心臟一聲一聲撞擊肋骨,聲音裏也透出不自知的緊繃,“是——”

“蕭老師!”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她。

蕭凱應聲回頭,交代讓來人稍等一會兒。

又轉回身面對她,等待她的回答,耐心十足。

蘇寒卻沒有立刻開口,她仰著頭,仔細端詳他。

在燈光的映照下,他眉目清朗,那麽溫柔好看。

蕭凱的眼睛裏疑惑更濃:“怎麽了?”

蘇寒握緊雙手,又馬上松開。片刻後,她粲然一笑,輕輕搖頭:“沒什麽,可以下次說。”

蕭凱低頭看著她,走廊柔白的光鋪陳在她臉上,他第一次覺得,“下次”這個看似推脫的詞,被她說出來,卻莫名帶著幾分美好和希冀。

於是他點點頭,說:“好,下次再說。”

要走了。蘇寒低下頭。

他堪堪提起的腳步卻又停下。

她只覺得眼前一暗,他一只手伸過來,在她額發上撥了撥。

蕭凱滿意地看了看,勾起一抹溫暖笑容。

“走吧。”

在他再一次要轉身離開的時候,蘇寒突然在他身後問:“你喜歡嗎?”

她的聲音並不大,但在寂寂走廊裏,顯得格外清晰而堅定。

蕭凱轉過身:“什麽?”

她今天晚上似乎一直在問一些他聽不懂的問題。

蘇寒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垂在身側的雙手不停地收緊再收緊。

“那首歌,”她輕聲重覆,“你喜歡嗎?”

蕭凱楞了一下,反應過來她在問什麽之後,看著她的目光,像看一個期待表揚的孩子。

“為什麽這麽問?”他對她眨了眨眼,“我喜不喜歡那麽重要嗎?”

走廊太安靜了,安靜到蘇寒能聽見自己那句話在綿長的空氣裏輕輕回響。

“很重要。”她收緊的手松開,聲音輕而又輕:“因為那是送給你的。”

那是送給你的……所以,你喜歡嗎?

休息室裏,田恬趴在化妝臺上睡著了。

谷雨也安安靜靜地躺在沙發上。他睡相很好,蘇寒蓋在他身上的外套,走時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

蘇寒臉上的表情柔軟下來。她走過去,輕輕拍醒田恬。

“結束了嗎?”田恬揉著又麻又僵地脖子小聲問。

“嗯。”蘇寒也小聲回答。

她又走到谷雨旁邊,站在沙發邊看了一會兒,然後輕輕把他抱起來。一只手略吃力地勾起外套,披在他肩上。

轉過身要走的時候,發現顧睿思不知什麽時候走進休息室,正站在門口的位置看著他們。

他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嗎?蘇寒不禁笑了笑。

還好田恬現在見到她這位偶像比較淡定了,只是臉紅紅地站在一邊,靜如處子。

蘇寒沖他點點頭,壓低聲音道了再見。

顧睿思突然說,“我也明天才走。”

準確地說是今天。已經過了零點,在時間刻度上,現在已是新的一天了。

蘇寒又點了點頭,說:“哦,是嗎?”

其實他沒有必要向她交代行程,她不知如何回應。

顧睿思卻緊接著連他入住的酒店名稱都報告了。

蘇寒這次有了反應:“好巧,我們也住那裏。”

顧睿思眼神飄忽,含混地“嗯”了一聲。不是“巧”,而是他在蘇寒那裏有“臥底”。谷雨早早就將“情報”透露給了他。當然,代價也是慘烈的。

蘇寒動了動有些酸澀的手臂,谷雨在她懷裏醒過來,擡起頭看見她,表情迷茫,過了幾秒鐘才清醒過來,安安靜靜靠在她肩膀上,迷迷糊糊地問:“我重不重?”

蘇寒的手托在他肉肉的小屁股上,笑著說:“不重。”

視線一轉,看到顧睿思。谷雨直起小身板,十分自然地沖他伸出雙手,帶著剛睡醒的鼻音說:“顧睿思,你抱我!”

蘇寒頓了一下,連忙說:“不用。”

顧睿思已經走過來,看著她說:“我來吧,他那麽重。”

谷雨立刻探過身子,小胳膊圈住他的脖子,還不忘替自己開脫:“我才不重!”

蘇寒只能松開手。

“怎麽不重?”顧睿思把他往上掂了掂,故意說,“你又胖了。”

谷雨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困倦地閉上眼,嘴裏還咕噥著反駁:“15.36kg,3-4歲小朋友的標準體重,一點都不胖……”

話沒說完,人已經又睡著。

蘇寒不知道谷雨為什麽那麽喜歡顧睿思,並且迅速與他成為看起來無比親近的朋友。

顧睿思當然有他的可愛之處,只是谷雨不是那麽容易與旁人建立親密聯結的人。雖然他還不到四歲。

大約這是流淌在他們血液裏的某種共生缺陷:對這個世界滿懷熱望好奇,又警惕排斥,自我封閉。

顧睿思讓谷雨如此快速放下防備,蘇寒感到驚奇。

但也高興。

因為谷雨很需要這樣一個朋友,直率、坦誠,甚至帶著與年齡不相符的天真盲目、簡單純粹,熱愛生活,享受生活。

偶爾浮躁,會為了某些毫無道理的小事發脾氣。愛運動,不愛讀書,漂亮的五官可以拿來彌補無知。

會受挫,但從不放在心上,所以全身上下沒有任何陰霾。

她很高興谷雨能有這樣一位朋友。

顧睿思一直把蘇寒和谷雨送回酒店房間。

將熟睡的谷雨小朋友放在床上,顧睿思甩了甩胳膊,訥訥地看了蘇寒一眼。

“那個,我房間就在對面,如果你有什麽事可以……”

大半夜的,她能有什麽事找他幫忙。就算有,她大概也更願意找助理或者酒店員工。再說,他們再過幾個小時就出發離開,能有什麽事?

顧睿思氣餒地揉了揉頭發。

“那你早點休息,我走了。”

轉身往門口走。

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住,猛地轉過身。

“我其實——”

沖口而出的話就那麽斷在喉嚨口,因為蘇寒就跟在他身後,他突然停步轉身,兩人幾乎迎面撞上。

他一路送他們回來,教養使然,蘇寒跟在後面送他至門口,沒想到他突然轉身,而且速度那麽快。

蘇寒極快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淺淺的呼吸在脖頸處輕輕拂過,又離開。顧睿思覺得自己的皮膚幾乎若有若無地擦過某種柔軟和濕潤,一瞬間血液上湧,臉漲得通紅。還好,為了照顧谷雨小朋友的睡眠,燈開得很暗,他的窘境無人發現。

蘇寒卻很鎮定。“什麽?”她問道。

“啊?”顧睿思斷開的思緒還沒有接上。

“你剛剛說其實什麽?”

“哦,我是說,我其實、其實……”其實半天,一鼓作氣道,“我其實不太困,你要不要一起去吃夜宵?”

蘇寒驚訝地看著他:“你又餓了嗎?”錄節目中場休息的時候,她看到他助理買回來很多食物,他一個人悶頭吃了半天。

“嗯。”顧睿思很肯定地重重點頭。

蘇寒其實是很懶散的人,甚至是懶惰。從不願在不感興趣的事情上浪費精力或腦力。

最誇張的例證是,她可以解答覆雜的數學、物理習題,記住那些繁雜拗口的公式,卻曾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無法記住自己家門前那條馬路的名稱。

這其實很荒誕。她把自己的住址記錄在手機文檔上,需要的時候便熟練地翻出查看。看完那些街道名稱和門牌號碼又極快地從大腦中抹去痕跡。

她的大腦仿佛有既定的運行軌跡,那些被強塞進去的不重要的信息會被自動過濾。

可是一個人的家庭住址怎麽會不重要?它是一個人最為確定的來路與核心,人們與之緊密連接,並在其中投入情感,建立各種關系,是人們最初、也極可能是生命最終的社會化場所。

但是她的大腦卻對此拒絕承認。

她連自己人生的基點都無法記住,因此也失去對這個世界的參照——她天生沒有任何方向感,時常迷路,即便手握地圖也沒用。不需要陌生地點,把她隨便扔在一個出入口繁多的商場,她就能把自己走丟。即便這個商城已去過多次。

所以在這座陌生的南方城市,淩晨外出覓食,蘇寒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顧睿思身後。

她並不餓,但是並不介意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走一走。因為心頭有太多情緒需要消化。

淩晨三點的街道空曠無際,褪去人潮後的深夜掀開城市虛幻又真實的另一面。

她很累,控制不住大腦裏那些飄忽紛雜的思緒,也不想控制。

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離開這座城市了吧。

蘇寒知道,他一周後才能結束工作,返回北京。因為他走之前把自己的工作行程發給了她。

不想深思這意味著什麽。

四周萬籟俱寂,蘇寒心情放松,紛繁的思緒猶如此刻點綴在夜空中的繁星一般,漂浮在她的大腦表層。

夜空是深黑色的,但滿天星辰將它點綴得璀璨迷人。

顧睿思在手機上查詢路線,然後兩人穿過兩條街道,來到一個通宵營業的小吃街。

夜已經很深,不像白日時那麽人頭攢動,喧嘩熱鬧,偶爾有熬到現在才下班的男女在攤位前購買可果腹的食物,等餐時順便與老板熟稔地閑聊幾句,抱怨公司無良,加班時間越來越長,或是夜晚寒涼,該加衣了……

蘇寒看到,每個攤位前面都亮著一線昏黃的燈光。

是另外一副面貌的人間煙火。

即便是溫度降得遲緩的南方,秋天夜晚的風也變得寒冷起來。

蘇寒還穿著錄制節目時的衣服,只是將馬尾放了下來,漆黑濃密的長發被夜風吹得散開在臉上。

顧睿思買了一杯熱豆漿讓她抱在手裏取暖。

蘇寒想他大概是真的餓了,在每個攤位前面都要停下,好奇又仔細地探頭看一看,很快他的兩只手就不夠用了,蘇寒不得不騰出一只手借給他。

他每樣東西都買兩份,自己吃一份,然後絞盡腦汁地把味道形容給她,引誘她嘗一口。

蘇寒一手抱著奶茶,一手拿著食物,聽他用貧瘠的語言描述:“這個很香,很脆,特別好吃……這個也好吃,有一點點辣,但又不特別辣……這個也好好吃,真的,你嘗一下……”

蘇寒想,多虧他選擇了演戲和跳舞,而不是做美食評論家,不然一定會失業。但卻在他一個又一個單調的“好吃”聲中,她真的嘗了一下。

這些食物的確很合她的胃口,不會太油膩,口味清淡,帶一點鹹香或微辣。就像他精準描述的那樣,“很好吃”。

走了一段路,有人開始攔在蘇寒前面問:“你是不是蘇蘇?”

蘇寒還沒來得及回答,顧睿思已經一步擋到她身前,面無表情說:“不是,你認錯人了。”

然後拉住她不由分說地走開。

甩開人群後,顧睿思蹙眉看著她。半晌後,一擡手,摘下自己頭上的棒球帽,扣在她頭上。

蘇寒沒有身為公眾人物的自覺,出門很少帶帽子或口罩。當然,她也很少去人群聚集的地方。

他的帽子戴在頭上有些大,蘇寒用手背把帽檐往上推了推。

一擡頭,見顧睿思還在盯著她看。

“怎麽了?”

顧睿思立刻轉開臉:“沒事,走吧。”

然後又走了一段,有人開始追在顧睿思身邊,興奮又忐忑地問:“你是不是顧睿思?”

蘇寒想,這次是不是該輪到她去救他了。

卻見某位被認出來的少年停也不停,依舊扔下一句“不是,你認錯人了”,就舉著滿手的食物,一臉面不改色地繞過“障礙物”,繼續朝前走去。

蘇寒訝然停住腳步,看著他大步向前的背影。片刻後,臉上露出快樂又輕松的笑容。

原來還可以這樣簡單粗暴地對待這個世界。

半天不見有人跟上來,顧睿思轉過身,隨即怔住。

淩晨三點的夜色中,他對上一雙明亮的水光瀲灩的眼睛。

他不會那些美妙的詩句和形容詞,說不出詩意的話。

他只是很直接地想,如果這雙眼睛能一直看著他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英文都是百度翻譯的,如果有大的語法錯誤歡迎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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